得益于不断筑牢的产业基础、持续释放的政策红利和制度开放的探索推进，中国跨境电商规模持续快速增长,成为外贸发展的新亮点。“到2025年跨境电商交易额将达2.5万亿元，相比2020年的1.69万亿元增长47.92%。”商务部、中央网信办、发展改革委于10月26日印发的《“十四五”电子商务发展规划》从高水平发展、国际合作、规则构建等方面对“十四五”时期跨境电商发展作出了指引，并对交易额等电商发展指标体系开展了有益探索。进入新的发展阶段，中国跨境电商发展面临哪些机遇和挑战?未来高水平发展的重点和突破口是什么?又要如何推动数字领域国际合作走深走实?针对这些问题，本报特邀请业内专家进行解读。

专家圆桌

陈红娜 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对外经济研究部副研究员

洪 勇 商务部研究院电子商务研究所副研究员

王 姗 亿邦智库执行院长

(排名不分先后)

在您看来，“十四五”期间跨境电商发展主要面临哪些机遇和挑战?

陈红娜：“十四五”期间，中国相关监管体系的不断完善、疫情下线上消费模式的培育和固化以及全球电子商务规则的逐渐清晰都将有力推动跨境电商的发展。

从监管体系看，近年来，中国在支持跨境电商发展方面持续发力，从进口到出口，从B2C到B2B，从单点突破到推动跨境电商和市场采购融合发展等，政策不断完善，平台日益健全，尤其是依托于跨境电商综试区所出台的“无票免征”等多项政策举措，为中小微企业参与国际化发展开辟了空间。

在消费模式上，疫情发生以来，跨境电商凭借无接触式交付等优势在逆境中“顺势”而起，在贸易和全球经济运行中的重要性日益凸显。更为重要的是，疫情期间培养的消费习惯和商业模式会不断固化，从而成为跨境电商进一步发展的动力源泉。

在全球电子商务规则层面，当前，数字贸易相关规则谈判在多边、诸边、区域及双边等多个层面全面展开，涉及2/3的WTO成员。其中，事关跨境电商发展的贸易便利化章节进展最快且已取得部分实质性突破。规则的构建为跨境电商的有序推进提供了重要制度基础。

当然，跨境电商发展也面临不少挑战：一是发展中国家面临较大的“数字鸿沟”，不利于中国跨境电商进一步拓展市场;二是国际供应链依然是制约跨境电商发展的重要障碍。跨境电商的货值普遍较低，国际物流在其成本构成中占比较高，运价上涨使得多数跨境电商企业深受冲击。除了物流成本，国际仓储也是企业发展面临的重要挑战;三是跨境电商监管规则有趋严倾向。由于各国数字化转型程度不一、数字发展实力也存在较大差距，跨境电商规模的迅速扩大使这种发展的不平衡性进一步凸显，部分国家和地区对待跨境电商的态度逐渐由包容向严格监管转变，如降低甚至取消针对小包裹的优惠关税等，在一定程度上收紧了跨境电商发展的外部环境。

洪 勇：从发展机遇看，疫情的蔓延将推动跨境电商重新布局。受疫情影响中断的全球产业链将在疫情逐步得到控制后开启重构。跨境电商是中国拓展国际市场、发展外向型经济的重要一环，也是参与全球产业分工的新途径。同时，新一轮科技革命将加速跨境电商迭代发展。以互联网(5G)、大数据、云计算、人工智能、区块链等信息技术为核心的新一轮科技革命将为跨境电商迭代发展提供重要契机。“十四五”期间，新一代信息技术应用场景将不断拓展，跨境电商将进入以技术为引领、推动创新迭代的新阶段。

与此同时，“十四五”期间，主要国家间的贸易摩擦仍将反复，国际贸易形势的不确定性增强。中国跨境电商发展将面临更复杂的双边关系，针对数字经济的新型贸易壁垒将增多。

王 姗：世界经济正在加速数字化转型，跨境电商是贸易数字化的重要形态，基于中国电子商务发展在全球的领先地位以及产业数字化转型的推进，中国跨境电商出口将迎来新机遇。双边、区域经济合作势头上升，RCEP明年1月1日起正式生效，“丝路电商”合作的推进等都意味着中国跨境电商的贸易伙伴圈越来越大，并在覆盖更多新兴市场，也将激活更大的市场空间。

从制约因素看，疫情下，虽然在线交易势头不减，但世界经济低迷会导致整体需求下降。此外，单边主义、保护主义、霸权主义抬头，企业出海会遭遇贸易制裁和技术封锁，跨境电商交易数据的国际流动也在引发隐私保护、数据安全等方面的争论。

《“十四五”电子商务发展规划》提出要支持跨境电商高水平发展。结合形势分析，您认为，“十四五”期间跨境电商对标高水平发展的重点是什么?期间跨境电商的高水平发展有望在哪些方面取得突破?

陈红娜：经过十数年的酝酿、沉淀、积累，中国跨境电商的未来发展重点不再仅仅关注规模的增长，而重在质量的提升。这个“质”包含多层内涵，消费者要获得多样化、高品质的商品及售后服务等优质的消费体验;生产商尤其是中小微企业要在规模增长的同时，实现贸易成本的降低和贸易附加值的提升;国家和地方政府要推动传统制造转型升级、拉动中西部内陆地区外向型经济发展、把中国数字经济发展的内部活力外化为提升全球资源配置效率的国际竞争力，从而实现高质量发展。

要实现这些高水平发展目标需要付出诸多努力：首先，观念要转变。对跨境电商的认识要进一步深化，其不仅仅是出口手段，更是一种业态，目的在于通过生态的培育，赋能制造乃至整个国民经济的提质增效，应摆脱追量求数的简单发展观。

其次，围绕跨境电商生态培育，要搭建全方位、系统性的政策支撑体系。近十年来，中国在支持跨境电商发展方面出台了大量的政策举措，取得了不错的成效。下一步，要聚焦政策集成，从生产、销售、支付、售后等全链条视角规划跨境电商配套政策，真正打通新模式下各环节面临的关检税汇等政策堵点。最为重要的是，要深刻理解中小微企业的实际运行特征，如增值税抵扣链条不完整等，坚持以包容审慎的监管理念，给予其成长壮大的空间。

最后，要加强服务体系建设。跨境电商的每一个环节都需要专业的机构和人才提供专业化的服务，包括设计营销、金融支付、国际物流、海外仓等。随着独立站等成为电商企业的新选择，互联网服务需求也会大大增加。国家要继续大力引导相关配套服务领域发展，加强数字化人才培养，同时也要避免盲目重复建设。

洪 勇：“十四五”期间，跨境电商对标高水平发展的重点主要是推动绿色低碳发展和加速全球供应链构建。

绿色低碳将成为全球电商发展的主流导向。从消费端看，绿色消费理念已逐渐深入人心，消费者愿意为绿色商品支付溢价。从供给端看，随着全球对碳排放问题的持续关注，电商企业也将承担相应社会责任，确保产品和业务始终处于可持续发展的经营状态，推动绿色购物的发展。

疫情下，中国跨境电商在全球供应链环节存在的问题凸显，“十四五”期间将是中国跨境电商全球供应链重构的关键阶段。中国跨境电商供应链资源将成为全球跨境基础设施，实现从“中国货通全球”到“全球货通全球”的升级。

跨境电商的高水平发展有望在数字化转型的优势发挥以及数字贸易统计体系建立上取得突破。传统外贸企业数字化的真正落地，需要上下游数字化转型的协同推进。从中国企业整体数字化转型情况看，需要加快推动传统外贸企业的数字化转型，使数字化的优势得以充分发挥。目前，中国尚未建立数字贸易统计体系，数字贸易相关数据分散在不同产业的统计中，获取数字服务贸易的精准数据较难，也缺乏权威渠道，亟须建立数字贸易统计体系。

王 姗：“十四五”期间，跨境电商高水平发展可重点关注以下七个方面：一是基础设施高水平发展，重点要加深加密基础设施的全球化布局;二是配套服务高水平发展，为贸易数字化提供服务支撑;三是持续引导政策创新，不断优化适应跨境电商发展的政策环境;四是海外仓高水平发展，依托海外仓，为跨境电商提供本土一站式综合服务;五是国际物流高水平发展，以畅通稳定的通道确保贸易的畅通稳定;六是零售进口高水平发展，通过跨境电商，将全球海量的优质商品引入国内市场，同时确保消费者权益得到保障;七是国际规则与标准对接，政府要发挥好产业引导作用，为跨境电商发展保驾护航。

上述重点工作的推进有望实现六个方面的突破：以人民币结算推动人民币国际化、真正实现品牌出海、交易模式创新与优化、构建起全球服务网络、物流稳定性更强、企业在国际市场的风控能力更强。

为推动数字领域国际合作走深走实，“十四五”期间为深化共建“一带一路”国家电子商务合作，积极发展“丝路电商”，应重点从哪些方面着力?

陈红娜：深化共建“一带一路”国家电子商务合作，积极发展“丝路电商”应主要从发展合作与监管合作两方面着手。发展合作重在解决“数字鸿沟”问题。“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及地区并非现阶段中国跨境电商的主要出口目的地，但其增长潜力巨大。潜力的释放，有赖于铁路、公路等传统基础设施的改善，更需要提升整个经济社会的数字化水平，解决包括最后一公里运输及电子支付手段缺乏等跨境电商发展面临的难题。

监管合作重在规则、标准的对接，主要涉及贸易便利化、消费者保护、税收等内容。跨境电商从本质上看是贸易方式数字化转型的结果，传统监管设施依旧有效，但需要更新监管手段才能应对跨境电商高频次、小包裹、低货值等通关特征和无纸化的作业模式。对于大多数“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和地区来说，是否拥有必要的电子商务监管框架及设施，能否实现包括电子发票、电子合同的认证等标准规则的对接，都是需要解决的先决条件。此外，还要在保障消费者权益方面进行联合监管。

积极发展“丝路电商”要在“丝路”和“电商”两方面着手，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

洪 勇：继续开展“丝路电商”行动，促进跨境电商在“一带一路”国家的发展，可重点从以下几个方面推进。

一是大力构建海外仓体系。加快物流与制造业的联动发展，通过两者共建“海外仓”强化国际供应链协同，形成跨境物流与国内制造业协同“出海”的发展格局，最终通过强化双方在供需合作及供应链层面的深度协同，推动制造供应链和流通供应链的耦合。

二是构建人才联合培养体系。可鼓励高等院校设立跨境电商专业课程，培养跨境电商专业人才。完善跨境电商人才标准建设，推动在跨境电商园区设立产学研合作基地，组织开展跨境电商经验交流，完善跨境电商人才联盟信息资源建设。

三是构建跨境电商融资支撑机制。建立匹配供应链金融平台业务开展的“无抵押融资担保机制”和“无抵押担保风险补偿机制”，支持担保机构和银行为企业提供低成本“无抵押式担保融资”，设立“无抵押式担保融资风险补偿资金池”，对产生的融资风险实施风险补偿。

王 姗：深化共建“一带一路”国家电子商务合作，首先要推动各国中小企业开展跨境电商业务，借此推动全球产业链实现数字化衔接和供应链数字化协同;其次要构建全球化的产业公共服务体系，以跨境电商带来的技术、平台、供应链和服务，为国际合作打开新空间，并在人才、技术、模式、经验等方面开展多层次的国际交流与合作;最后要加大数字经济领域的对外投资，支持中国企业积极参与面向发展中国家数字经济领域的相关项目投资。

在推进数字领域国际规则构建、以双边和区域合作促规则制定方面，有哪些现实路径?

陈红娜：当前，推进数字领域国际规则构建、以双边和区域合作促规则制定主要有三个路径，其中，最主要的是WTO框架下的电子商务诸边谈判。当前，该谈判涉及86个世贸组织成员，贸易规模合计占全球的90%以上，且谈判议题范围广，规则水平适当，惠及面最广，对构建数字领域多边规则体系意义重大，也是中国目前正在积极参与的重要国际治理事项。尽管谈判整体进展并不顺利，但已在有关贸易便利化的多个议题上取得实质性突破，为实现更大突破营造了良好氛围。

其次是RCEP协定，这是目前中国参与达成的数字领域规则水平最高的自贸协定。尽管RCEP在数字领域的规则水平并非全球最高，但从实际发展来看，已能为亚太地区跨境电商发展提供必要的政策支撑。而且作为迄今全球最大的贸易协定，RCEP也必将对全球数字领域相关规则产生不小的影响。中国应发挥自身在跨境电商监管方面的经验优势，充分利用联合委员会协调机制，为相关领域的规则建设作出更大贡献。

此外，中国已先后宣布要加入CPTPP和DEPA协定谈判。CPTPP规则水平相对较高，尤其在跨境数据流动、源代码、数字产品非歧视待遇等方面，需要中国作出更大的监管改革努力。相比而言，DEPA不涉及国企、劳工等非数字相关难点焦点议题，灵活的谈判机制也为中国积极参与提供了更符合发展实际的中间路线。但即便如此，各方也应高度重视，在相关规则领域做好制度准备，以展示中国对接高水平规则的能力和决心。

洪 勇：推进数字领域国际规则构建，一是要继续推进EWTP(世界电子贸易平台)建设，将其打造成为服务全球中小企业的开放、自由贸易平台，并通过孵化与实践运行，探索制定全球跨境电商贸易规则，把握跨境电商贸易交易规则制定的主动权。二是要落实RCEP电子商务章节内容，以其免征关税，以电子方式促进贸易便利化;加强监管，保护消费者权益与网络信息安全;促进跨境电商，有条件允许跨境数据自由流动;加强对话合作，促进电子商务发展和使用等内容，为多边贸易体制下电子商务议题谈判、形成全球规则提供参考借鉴。

王 姗：推进数字领域国际规则构建主要有四条现实路径：一是参与以“电子商务”为核心的国际规则制定;二是在跨境交付、个人隐私保护、跨境数据流动、消费者权益等几个重点领域开展国内国际规则的衔接;三是主要围绕中国数据确权、交易、传输、安全保护等参与国际标准建设;四是强化行业组织和企业的参与，以加强在数字领域的规则协同。需要注意的是，期间，要及时总结中国电子商务发展所形成的先进经验与模式，并向外输出。

标签： 跨境电商 高水平发展 数字领域 国际合作